大学为什么要军训?这个问题,很多时候听起来就像一句抱怨,尤其是在那些炙热的九月,太阳毒辣得能把水泥地烤出油的日子里。看着刚踏进校门、还带着几分稚气和对大学美好憧憬的学弟学妹们,穿着不合身的迷彩服,顶着烈日,一动不动地站着军姿,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打湿了领口,我心里总会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其实,要是简单粗暴地给个答案,那便是:这玩意儿,是为了一种磨砺,一场洗礼,甚至可以称之为一场成年礼。它不是为了把每个大学生都培养成军人,也不是为了灌输什么僵硬的口号。它的意义,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刻得多,也残酷得多,但往往也因此变得更真实。
想想看,我们这代孩子,大部分是独生子女,从小被捧在手心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。考上大学,对他们来说,可能意味着彻底的“解放”,以为可以从此高枕无忧,做自己想做的一切。然而,大学四年,社会千面,绝非象牙塔那么简单。军训,就是在这扇通往自由的门槛上,先给你结结实实地来一拳,让你知道,自由是有限度的,真正的自由是自律赋予的。
还记得我当年军训的时候,那简直是“人间炼狱”。我们一群高中刚毕业的“小皇帝”、“小公主”,头一天就被教官的吼声震得七荤八素。平日里爱怎么睡就怎么睡,爱怎么吃就怎么吃,家里衣来伸手,出门有车代步。可到了军训,早上五点半刺耳的起床号,叠豆腐块似的被子,连上个厕所都得报告,吃饭的时候不能交头接耳,甚至连喝水都得掐着点。最让人崩溃的,莫过于那没完没了的军姿,汗水流进眼睛里又痒又痛,脚底板像被火烧,大脑一片空白,只有一个念头:什么时候能结束?
但就是这种近乎折磨的体验,却在不经意间,悄悄地改变着每个人。
首先是纪律。这个词,高中老师可能说了一万遍,但效果往往是左耳进右耳出。在军训场上,纪律不是空洞的口号,而是实实在在的服从和执行。一个手势不规范,一个动作不整齐,全班都要跟着受罚。那种因为自己失误而拖累集体的内疚感,比任何说教都来得猛烈。你会发现,原来个人主义在这里寸步难行。你必须学会收敛自己的小脾气,学会和大家保持一致,学会牺牲一部分个人意志,去成就一个整体的和谐。这是初入社会,甚至未来工作中,最最宝贵的一课。你得懂得,有些时候,即便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,规矩就是规矩,令行禁止,那是团队合作的基础。
接着是吃苦。现在孩子的抗压能力,很多时候真的让人担忧。一点小挫折,一点不顺心,可能就想着放弃。军训,把“吃苦”这个抽象的概念,具象化到了每一个细胞。烈日下,你可能晒得头晕眼花,但你不能倒下;高强度的训练,你可能全身酸痛,但你必须咬牙坚持。那种身体极限被不断突破的感觉,虽然痛苦,却也是一种成长。它告诉你,原来你的意志力可以比你想象的更强大。当你挺过来了,你会发现,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儿,其实也不过如此。这种对逆境承受力的培养,是大学四年乃至一生都受益无穷的宝藏。将来无论是学业上的挑战,还是人际关系上的摩擦,你都会想起军训时,那个咬着牙坚持的自己,然后告诉自己:这点事算什么?
然后是集体。这是军训给我最深刻的记忆之一。我们来自五湖四海,之前彼此陌生,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。但军训期间,我们吃住在一起,训练在一起,抱怨在一起,也欢笑在一起。当你看到战友因为中暑倒下,大家会自发地围上去,有人递水,有人扇风;当某个同学因为叠不好被子被罚,其他人会偷偷帮他;晚上熄灯后,大家在被窝里用气音聊天,分享着一天的“惨痛”经历,也会为某个教官的“人情味”而感动。
我们班当时有个同学,体能特别差,每次跑完步都累得面色发白。但每次全班跑圈,他总是最后一个,可从来没人催他,反而总有那么一两个同学会放慢脚步,陪他一起跑完。这在平时,在竞争激烈的学校里,是很难想象的。这种同甘共苦,这种患难见真情,迅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。军训结束后,我们宿舍的哥们儿,还有班上的几个铁磁,那感情是真的牢不可破,比那些入学后才慢慢培养的友谊,来得更加纯粹和深刻。因为,我们是一起从“地狱”里爬出来的。军训,是熔炉,把一群原本独立的个体,熔铸成一个有血有肉的集体。
而且,军训还是一种难得的自我认知过程。在那个环境下,你会被剥去所有外在的光环:你是不是学霸,是不是富二代,是不是校花校草,这些都不重要。你只是一群身穿迷彩服,顶着烈日的普通学生。你所有的缺点和优点,在高压和高强度下,都会无所遁形。你会看到自己的脆弱,也会发现自己惊人的韧性。你会明白,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坚毅的一面。这种对自身局限和潜力的清醒认识,是未来选择专业、规划人生、甚至处理人际关系的重要基石。你不再是那个只活在父母夸赞和老师表扬里的孩子,你开始真正面对一个完整的、有缺陷但有力量的自己。
最后,从宏大一点的角度来说,军训也是对国家国防教育的一种普及。虽然我们不需要每个人都上战场,但对国防的认识,对军人的敬畏,对国家安全的意识,这些绝非可有可无。军训让你体验到军营的氛围,让你感受到军人的不易,让你对“保家卫国”这四个字,有了一点点更为具象的理解。当你在升旗仪式上,唱着国歌,看着国旗冉冉升起时,那种自豪感和归属感,与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,是截然不同的。这是一种公民责任感的启蒙,一种民族认同的强化。
所以,当有人再问起“大学为什么要军训”时,我不会再简单地抱怨。我会说,军训就像一剂烈药,它可能有点苦涩,甚至带着一丝疼痛。但它能洗涤你身上的稚气,淬炼你心底的杂质,让你在踏入真正的大学生活前,就先完成一次彻底的脱胎换骨。它让你懂得纪律,学会吃苦,体会集体,认识自我,并对国家有了更深的理解。
这笔账,怎么算,都是划算的。它不只是军训,它是人生旅途上,一场必不可少的精神成人礼。当你多年以后回望,你会发现,那段汗水淋漓的日子,虽然辛苦,却无比值得,它雕刻了你,成就了你,让你的大学四年,有了更为坚实的开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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