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问我parents是什么意思?字典会告诉你,是父母。
就这两个字。一个father,一个mother,合在一起,复数,parents。简单明了,对吧?
但我告诉你,这词儿,是个无底洞。它远不止是生物学意义上的“双亲”那么简单。它是一个集合名词,里面装满了回忆、责任、期望、牺牲,还有……有时候,是失望和枷锁。它是一个在你还没出生时就已经为你搭建好的世界,也是你长大后拼了命想逃离,却又在午夜梦回时分外想念的那个小宇宙。
小时候,parents这个词,是具象化的。
它是一个在你摔倒时会下意识伸出的手,是在你发烧时贴在额头上的、带着粗糙纹路却无比安心的手掌,是厨房里飘出的、你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的那股独一-二的饭菜香气。Parents是规则的制定者。“九点钟必须睡觉!”“不许看电视了,快去写作业!”他们是权威,是天,是你世界里的神。你的一切坐标,都由他们来定义。那时候,你觉得他们无所不能,什么都懂,永远不会犯错。他们就是你的安全感本身。
可人总要长大。
长大后,parents这个词,开始变得复杂,甚至有点……沉重。你开始发现,那个你曾经以为无所不能的宇宙,原来,也会漏雨。他们会变老,会生病,会为柴米油盐吵架,会在你最需要支持的时候,用他们陈旧的观念给你泼一盆冷水。他们不再是无所不能的神,而是两个和你我一样,有着各种缺点和局限的普通人。
这时候,这个词的重心,就从你身上,转移到了他们身上。你开始理解,parents不仅仅是一个身份,更是一场漫长的、几乎没有尽头的付出。他们是那个为了你的学费,半夜还在加班的身影;是那个把最好吃的都留给你,自己却吃着剩菜的背影;是那个无论你走多远,电话那头永远等着你的声音。他们是你人生的起点,也是你永远的退路。这份爱,太浓,太重,有时候甚至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英文里还有一个词,叫“a parent”,单数的。这和复数的“parents”又完全是两个世界。
a parent,意味着一个人要撑起一片天。可能是单亲妈妈,也可能是单亲爸爸。这意味着双倍的辛劳,双倍的焦虑,还有深夜里独自面对一切的孤独。当孩子生病,当工作不顺,当生活的压力像潮水一样涌来,没有人可以商量,没有人可以分担。a parent这个词,充满了坚韧和悲壮的色彩。它是一个战士的勋章,也是一道无人看见的伤疤。
而复数的parents,理论上,应该是一个团队。一种teamwork的感觉,对吧?可真的是这样吗?
很多时候,这对“搭档”内部,也有着复杂的分工和博弈。一个唱红脸,一个唱白脸。一个负责慈爱,一个负责严厉。他们的教育理念可能南辕北辙,他们的爱意表达方式可能天差地别。他们会在你面前维持着“我们”的统一战线,却在你看不到的房间里,为了你的未来争得面红耳赤。这种微妙的张力,构成了绝大多数家庭的底色。他们是盟友,有时,也是对手。
更有意思的是,现在“parents”这个词的边界,正在被不断拓宽。
你听过“pet parents”吗?宠物家长。那些给自己的猫猫狗狗过生日、买衣服、看病比给自己花钱还上心的人。他们自称“猫爸”“狗妈”,把宠物叫做“毛孩子”。还有“plant parents”,植物家长。悉心照料家里的每一盆绿植,为一片新发的嫩芽而欢呼雀 T,为一株植物的枯萎而神伤。
有人觉得这是矫情,是原有家庭观念的稀释。但我倒觉得,这恰恰说明了“parent”这个词的核心内涵——不是血缘,而是养育、是陪伴、是倾注心血。是在另一个弱小的生命身上,投射自己的爱与责任,并从中获得满足感和自我价值的实现。无论对象是人,是动物,还是植物,那种付出的心态,是相通的。
回到最初的那个词,parents。
如果把这个词放在东西方文化的坐标系里,它的分量又不一样了。在西方,parents更多地意味着引导者,他们的任务是在你成年后,就把你“踢出巢穴”,让你独立飞翔。彼此之间,更像是一种有期限的责任和一生的朋友关系。
但在我们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语境里,父母这两个字,几乎是和“孝顺”“反哺”“亏欠”这些词终身绑定的。它是一张细密的网,把你和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,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。这份联结,带来了温暖,也带来了束缚。我们一方面享受着这份牵挂,另一方面又渴望着彻底的、不带任何负罪感的自由。这种矛盾,几乎是刻在东亚子女骨子里的。
所以,parents到底是什么意思?
它是一个答案,也是无数个问题。
它是你生命中最熟悉、也最想挣脱的引力。是你所有性格的总和,是你优点和缺点的源头。是你拿起电话想拨通,却又在最后一秒挂断的那个号码。
对我来说,parents这个词,现在更像一面镜子。我从他们日渐增多的白发和皱纹里,看到了时间的残酷。我也从自己身上,越来越多地看到了他们的影子——同样的固执,同样的善良,同样的,在爱里笨拙的样子。
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名词。它是一个动词,伪装成了名词。它意味着去爱,去付出,去担忧,去放手,去成为……一个循环往复,永不停歇的生命过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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