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说fun这个词,字典上那几个翻译——乐趣、有趣、好玩——简直就是对它最大的误解。
真的。
不是说这些翻译不对,它们在某种程度上,确实抓住了fun的一点点皮毛。比如你问一个刚从迪士尼回来的朋友:“How was it?” 他说:“It was fun!” 你翻译成“太好玩了!”,没毛病。但如果你觉得fun就等于“好玩”,那格局就小了,而且是小了很多。
我们来掰扯掰扯。
首先,fun是一种状态,一种体验,一种稍纵即逝的、轻盈的、没什么负担的快乐。它跟“有趣”(interesting)完全是两个赛道的东西。你看一部讲宇宙起源的纪录片,哇,很有趣,知识量爆棚,让你对时空有了新的认识。但这个过程是fun吗?大概率不是。它需要你动脑子,需要你专注,它是一种智识上的满足。而fun呢,恰恰是反智识的。它不需要你深刻,不需要你思考人生意义,它就是要你放下那些沉甸甸的东西,就是那一刻的投入和释放。
过山车从最高点冲下来的那一瞬间,是fun。
跟一群朋友在KTV里声嘶力竭地唱着跑调的歌,是fun。
大半夜不睡觉,窝在沙发上打一盘酣畅淋漓的游戏,是fun。
你看,这些场景里,没有哪个需要你正襟危坐、深思熟虑。fun的核心是“玩”,是那种近似于孩童的游戏精神。
再把它跟“开心”(happy)比比。开心可以是一种更宏大、更持久的情感状态。家庭美满,事业顺利,你会说“I’m a happy person.”,这是一种人生的幸福感。但fun不一样,它更具体,更即时。一个总体上很happy的人,可能正在经历一个超级无聊(not fun at all)的会议。反过来,一个生活里可能一地鸡毛、并不怎么happy的人,完全可以在某个瞬间,拥有纯粹的fun。它像生活这条漫长沉闷的公路边,突然冒出来的冰淇淋车,给你一个甜美的、短暂的惊喜。
所以你看,fun这个词,它自带一种动感和参与感。它很少是静态的、被动地接受。听一场音乐会,你可以说你“enjoyed” it(享受),但如果你从头到尾只是安静地坐着欣赏,用fun来形容就有点怪。可如果你在音乐节现场,跟着人群一起蹦迪、一起合唱,那绝对是fun,是顶级的fun。
这就是为什么在英语里,fun的用法那么灵活。
它可以是名词:“Let’s have some fun!”(我们去玩一下吧!)这里的fun,几乎成了一种可以去“拥有”和“寻找”的实体。
它也可以是形容词:“That was a fun party.”(那是个很好玩的派对。)
而最精髓的,是当它被用来形容人的时候——“He is a fun person.”
这句话,要是翻译成“他是个有趣的人”,味道就全变了。“有趣的人”听起来像个知识渊博、谈吐不凡的智者,跟他聊天能学到很多东西。但一个“fun person”,完全可以是另一个人设。他可能没读过几本书,但他会讲笑话,会组织游戏,有他在场子就不会冷,他能创造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。他本人,就是fun的制造机和催化剂。他不是让你觉得“嗯,这个人很有深度”,而是让你觉得“哇,跟他待在一起好放松,好开心!”。
你懂那种区别吗?一个是大脑的马杀鸡,一个是心情的泡泡浴。
深究下去,你会发现fun这个词背后,其实藏着深刻的文化烙印。在西方(尤其是北美)的文化语境里,“追求fun”几乎是一种政治正确。人们把“have fun”挂在嘴边,把它当作一种生活的重要指标。朋友周末分开时会说“Have fun!”,父母送孩子去参加活动会说“Have fun!”。这句话里包含的,是一种祝福和期许:我希望你能体验到那种纯粹的、无负担的快乐。
“Are you having fun?”(你玩得开心吗?)也是一个极其常见的社交探针。它在乎的不是你有没有收获,有没有学到什么,而仅仅是在乎你当下的情绪体验是否积极。这种对即时享乐的看重,对“玩”的价值的肯定,在某种程度上,跟我们传统文化里强调“意义”、“克制”、“学有所成”的语境,是有微妙差异的。
我们小时候,玩耍常常被看作是学习的对立面,是“不务正业”。而fun的文化,则把“玩”本身就看作是一种正当的、值得追求的生活组成部分。做一件事的理由,可以非常简单,就是“for fun”(为了好玩)。这四个字理直气壮,掷地有声,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宏大叙事来为它背书。
所以,下次再遇到fun,别再让“好玩”、“有趣”这些词限制了你的想象。
试着去感受它。
感受那种把领带扯掉、高跟鞋甩开的冲动;感受那种不用在乎别人眼光、尽情大笑的自由;感受那种专注于当下、把所有烦恼都抛在脑后的投入。
它是一种解放,一种调剂,是成人世界里稀缺的游戏精神。它不是什么需要费力去理解的复杂概念,恰恰相反,它是我们最本能的一种快乐。它告诉我们,生活不只有目标和意义,还有那些闪闪发光的、纯粹为了快乐而存在的瞬间。
那才是fun的真正含义。一种活色生香的、冒着气泡的、让人忍不住想跟着摇摆的生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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