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好学习
天天向上

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诗

我常想,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那么一种无形的力量,能把一个人的灵魂,牢牢地拴在千里之外的土地上,哪怕肉身已远渡重洋,那根系却仍旧在故土深扎着。每当翻开余光中先生的诗集,尤其是他那些浸润着浓稠乡愁的篇章,我总会不自觉地陷入这样的沉思。他的诗,不是那种轻描淡写式的怀旧,而是一种近乎血肉撕扯的痛,一种穿越半个世纪的、绵延不绝的中国情结

初读《乡愁》,彼时年轻的我,或许只被那四样“小物”所震撼:邮票、船票、坟墓、海峡。它们层层递进,从咫尺的方寸到辽阔的阻隔,最终指向生离死别,指向家国的分裂。一张薄薄的邮票,原本是通讯的媒介,在他笔下却成了羁绊灵魂的锁链,母亲的温存、妻子的陪伴,都寄托在那遥远而虚无的邮戳里。而当那念想,从邮票的方寸蔓延至船票的远渡,从船票的漂泊最终落脚于母亲的坟墓,以及那横亘其间的海峡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便扑面而来,直抵心肺。这哪是什么简单的“乡愁”啊,这分明是余光中先生用半生岁月熬煮出来的一碗泪汤,咸涩,却又醇厚得令人动容。

说起余光中,他的一生,似乎就是一场与“距离”的搏斗。生于南京,长于四川,却最终在台湾扎根。他饱读西方文学,对现代主义信手拈来,可他骨子里流淌的,却永远是那古老东方文明的血脉。他写道:“当我死时,葬我,在长江与黄河之间”,那种对故乡土地的眷恋,已然超越了地理概念,上升为一种文化血脉的呼唤。这声音,低沉却有力,穿透时空,直接叩问每一个华人内心深处对“根”的渴望。

《乡愁四韵》则又是另一番韵味。酒、歌、风、霜,四种意象,各自独立却又彼此缠绕,勾勒出一幅辽远而苍凉的画卷。“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,酒一样的长江水,醉酒的滋味,是乡愁的滋味。”长江水,那是民族的摇篮,是历史的见证,如今却成了余光中的“酒”,喝下去,是醉生梦死的乡愁,是无法言说的离散之痛。再看那“一湾浅浅的海峡”,在《乡愁》里是阻隔,在《乡愁四韵》里,似乎又成了望不尽的、泛着忧郁的波光,承载着无数无家可归的灵魂,向着家园的彼岸张望。那种思念,不是歇斯底里的,却更显其深沉与无奈。

他笔下的乡愁,不仅仅局限于地理上的思念,更是一种对消逝时光的追溯,对文化传统的坚守。比如那首《白玉苦瓜》,明明是在写一个具体的物件,却又将它上升到了一种哲学的思考。那雕刻精美的苦瓜,历经千百年,凝固了匠人的心血,承载了历史的沉淀。它饱含了中国人特有的隐忍与智慧,那种“苦”中带“甘”的人生况味。这首诗,让我看到了一个诗人如何将具象的事物抽象化,再赋予它深刻的文化内涵。那颗苦瓜,不就是他自己,不就是千千万万漂泊异乡的游子,尽管尝尽了生活的“苦”,心中却依旧珍藏着对“玉”般故土的深情与不朽的记忆吗?

我想,余光中的诗之所以能穿越地域、穿越世代,打动无数人,不仅仅在于他个人那份刻骨铭心的乡愁,更在于他把这种个人情感,上升到了一个民族的共同情感层面。他所经历的,是那个特殊时代背景下,无数中国人所共同承受的时代印记——家国的分裂,文化的断裂,身份的迷茫。他用诗歌为这些无声的呐喊找到了出口,为这些无形的心结编织了文学地图。他的文字,像一位老者在深夜里低声述说往事,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,却有足以震颤灵魂的真挚。他擅长将古典意象与现代语汇巧妙融合,使得诗句既有中国传统诗歌的醇厚韵味,又不失现代诗的灵动与跳跃。读他的诗,总能感到一种内在的音乐性,那抑扬顿挫,那跌宕起伏,仿佛诗句本身就带着回声,一遍遍在耳边萦绕。

我们这一代人,或许无法完全体会他那一代人所经历的颠沛流离骨肉分离,但那份对故土的向往,对根脉的追寻,却是深植于每一个中国人基因里的。当他写道“我从大陆来,回到这块岛屿……我是一朵莲,我已扎下根”时,那份无奈中的坚韧,那份漂泊后的安顿,同样令人动容。他的乡愁,不是怨怼,不是愤懑,而是一种内敛的深爱,一种无休止的眷恋。这份深爱,让他哪怕远居海岛,心却始终系着广袤的长江黄河,系着那片孕育了中华文明的土地。

每每重读余光中,我总会想,诗歌的终极力量到底是什么?或许,就是它能超越语言的边界,超越时间的洪流,触及人类最普遍、最深沉的情感。余光中先生做到了。他用他那独具一格的诗魂,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饱含深情的乡愁画卷,既是历史的见证,更是情感的丰碑。它提醒我们,无论我们身在何处,那份对的归属感,对故土的眷恋,永远是我们生命中最柔软,也最强大的部分。他的诗,不仅是文学史上的珍宝,更是一面镜子,映照出无数颗在离散归属之间挣扎、思索的心。那份跨越海峡的、永不磨灭的乡愁,将永远在华人的集体记忆里,低徊、流淌,成为一种无言的永恒

赞(0)
未经允许不得转载:七点爱学 » 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诗

评论 抢沙发

评论前必须登录!

立即登录   注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