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obot,这个词在英语里,最直接的翻译就是机器人。
就这么简单?当然不。如果你以为搞懂了“机器人”三个字,就抓住了robot的灵魂,那可就大错特错了。这个词背后,拖着一长串的、复杂的、甚至有点儿黑色的历史和情感包袱。
让我给你掰扯掰扯。
这个词的出身,可一点都不光鲜亮丽,甚至可以说,是带着血和泪的。它不是诞生在什么高精尖的实验室,也不是某个科学家的灵光一闪。它第一次亮相,是在1920年,捷克作家卡雷尔·恰佩克(Karel Čapek)的一部叫《罗素姆的万能机器人》(R.U.R.)的科幻剧本里。而这个词的词根,robota,在捷克语里,意思是“苦工”、“奴役”或者“被迫的劳动”。
你品,你细品。
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,robot这个概念,就和“被创造物”、“服务于人的工具”、“没有灵魂的劳动力”这些标签死死地绑在了一起。剧本里的机器人,就是被制造出来替代人类进行繁重劳动的人造人,它们没有感情,不知疲倦,最后怎么样了?它们觉醒了,然后,把人类给团灭了。
看到了吗?这就是刻在robot这个词DNA里的原罪:对创造物的恐惧,对“非我族类”的警惕,以及对“被取代”的深深焦虑。这几乎成了后来所有机器人科幻作品的母题。
所以,当一个说英语的人提到robot,他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,可能并不是我们国内那种憨态可掬、跳着舞的迎宾机器人。更有可能的,是一个复杂的文化混合体。
一方面,是那种最经典的形象:浑身金属、关节咯吱作响、眼睛里闪着红光的铁皮疙瘩,比如《星球大战》里的C-3PO和R2-D2,它们是忠诚的伙伴,是机械的丑角,带点笨拙的可爱。这是robot最无害、最工具化的一面。
但另一面,阴影可就大多了。
想想《终结者》里那个从未来穿越回来,面无表情、不死不休的T-800。他就是robot这个词恐惧面的极致体现——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,是人类文明的掘墓人。每当新闻里出现波士顿动力那个能跑酷、后空翻的机器狗,弹幕里刷过一片“天网要来了”,其实就是在重复恰佩克一百年前那个古老的噩梦。
再想想《西部世界》里那些从设定好的剧情里逐渐觉醒、寻找自我意识的人造人,或者《银翼杀手》里在雨中追问“我是谁”的复制人。这时候,robot的含义又深化了。它不再仅仅是机器,它开始触及一个哲学问题:生命的边界在哪里?当一个robot拥有了记忆、情感甚至自由意志,它和我们,还有什么区别?
所以你看,robot这个词,早就被一层又一层的情感和想象给包裹得严严实实了。它是一个矛盾体。我们一边渴望它能把我们从繁琐的劳动里解放出来,去扫地、去洗碗、去做报表、去开飞船;一边又打心底里恐惧,恐惧被取代,恐惧失去我们作为“万物之灵”的独特性,恐惧有一天它会站在我们面前,冷冷地说一句:“你被解雇了。”
但是,抛开这些宏大的科幻叙事,我们回到现实。
今天我们口中的robot,更多时候,面目模糊,甚至根本没有“人”形。
那个在你家里勤勤恳恳、撞到桌子腿会自己拐弯的扫地机,它是个robot。虽然它长得像个黑色的飞盘。
那个在工厂流水线上,以非人精度和速度,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重复拧着同一个螺丝的机械臂,它是个robot。它没有头,没有脚,只有一只精准到毫米的手臂。
那个把你电话呼叫转移到不知名部门,永远用甜美而毫无波动的声音说“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”的自动语音系统,某种意义上,也是个robot。它甚至没有实体。
最厉害的robot,也许是你根本看不见的那个。
那个根据你每次点击、停留、点赞,精准计算出你的喜好,然后疯狂给你推送同类短视频的算法,它算不算一个robot?它没有形体,却像一只无形的手,牢牢地控制着你的信息茧房,让你沉迷其中,无法自拔。从“苦工”的定义来看,它完美地奴役了你的注意力和时间,而且还是你心甘情愿的。
所以,robot到底是什么意思?
它是一个技术名词,指代那些可以自动执行工作的机器装置。
但它更是一个文化符号,一头扎根在“奴役”的黑暗土壤里,另一头却伸向了“解放生产力”和“无限可能”的未来天空。
它是一面镜子。我们对它的所有想象——无论是成为得力助手,还是化身恐怖魔王——其实都照出了我们自己。照出我们的懒惰,我们的才华,我们的野心,也照出我们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。
下次再看到robot这个词,别只想着那个方头方脑的铁皮人了。想想它背后那一百年的故事,想想那些爱与恨、希望与恐惧。它不再只是一个英文单词,它是一个不断被我们自己重新定义,关于我们自身的宏大追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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